梁厚能世外桃源古道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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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国家级风景名胜区乌龙山大峡谷方向过来,再走十多公里,穿过湘鄂渝三省市交界之地的桂塘镇老街,过一座平板桥,沿着小溪之畔的公路往上走,这就进入古道溪了。

古道溪是一条小溪名,也是一个村名,它是龙山县桂塘镇所辖的一个行政村。

作为一个古道溪人,我曾对这个地名作了一番考证。翻阅《龙山县志》《龙山县地名录》均未发现有任何记载。于是走访村里一些老辈人。

他们告诉我说,旧时,桂塘不通水路,也不通公路,距桂塘最近的河码头是贾市、里耶。外面的盐巴、布匹、五金等工业品肩挑背驮运进桂塘,比邻川东鄂西和桂塘的粮食、桐油、五倍子等农副产品和山药材又肩挑背驮运出去,都要走这条古道。

从这里沿溪而上,翻过大洞坡经毛坡独岩、猛洞沟到马石堡、咱果坪,再运去码头。赶路的商人,挑力的脚夫,驮运货物的马帮,来往于这条崎岖的小路上,夕阳西下时,行人看见沿途山寨吊脚楼里冒出袅袅炊烟,产生乡愁。桂塘一带文人,从马致远的《秋思》:“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生出灵感,取了这个很有诗意的名字:古道溪。

于是,古道溪就这么得名了。

近年,来古道溪采风的文人骚客多了起来,现在交通发达了,古商道早已废弃,赶路的商人早已没有了,但偶尔还会碰上行走在乡间小路上驮运碑岩、砂石和木料的马帮。

夜归的马帮

古道溪是明溪的一条小支流,在桂塘坝街上汇入明溪,然后注入酉水,全程约5公里。明溪很小,古道溪就更小了。它发源于牛飚尿水库。地形从山地到丘陵,再到坪坝,水流从湍急到平缓。溪水从山涧冲出,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左冲右突,泥沙俱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冲击成了一块块带状的平坝子。坝子土地肥沃,灌溉便利,被迁徙过来的村民开垦播种,逐渐成为旱涝保收的农田。

在乡间小路上驮运碑岩、砂石和木料的马帮

溪流拐弯处,因长期冲击,逐渐形成很深的水潭,从明代开始,从各地迁徙来的村民开始以姓氏、族群,靠山临水结庐而居,经过几百年的敷衍生息,逐渐发展成为几十人、几百人的十三个自然村寨。

这里,民国时期属明溪乡第一保,新中国成立初期,属桂塘乡桂塘村,在人民公社化时期,分置设立大队,因大队部设在肖家寨,于是就地取名为肖家大队,后大队撤销,于是更名为肖家村。十多年前,村部已搬离了肖家寨,村民们觉得再叫肖家村,有些不合适,而以流经全境的古道溪作村名最好,于是,根据大多数村民意愿,经村里申报,上级批准,更名为古道溪村了。

古道溪原在田坝子中左拐右弯,把坝子分割成若干小块。“四人帮”倒台后,村支部积极响应“大干快上”号召,带领全大队社员,昼夜奋战一个冬天,将河道改直,并沿山边而行。这样一来,增加了不少耕地面积,坝子也变宽变美了。目前全村有耕地近千亩,有户、人。

这里自然风光优美,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村北部有洞山水库。该水库是“大跃进”时期,数百村民奋战一个冬天所建。水库建在悬崖之上,丰水季节,溢洪泄出,形成“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壮丽景观。

村中部有三脚岩奇观,因三座山峰耸立,如农村火坑里的三脚架一样,于是就有了这个形象的名字。三脚岩,山势陡峭高耸,烟雨天气,云雾缭绕,天晴之日头顶白云,有几分神奇,更有几分神秘。听老辈人摆龙门阵说,那山顶上,在民国时期,曾建有寨堡,为躲土匪,村民们逃离山下的家园,抱团住在山上,水和粮食都从山下背。有一年悍匪王麻狗攻打寨堡,村民听见枪声,四处逃命。有一个罗姓村民,情急之下,身裹棉絮滚下山崖,幸亏被树卡住,受了重伤,才捡回了一条生命。真应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古话,此后他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前几年才去世,享年九十多岁。

有一年,一个知名作家到古道溪采风,看见三脚岩,觉得像古时文人搁毛笔的笔架,于是三脚岩又有了一个新的名字笔架山,这一发现,增添了古道溪的文化色彩,好!但愿古道溪今后文运亨通,文才辈出。

小时,我们那儿发生一桩离奇的事件,也与三脚岩有关。有一年,小溪桂花树符家寨,十二三岁的华秀表妹,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她独自外出打猪草,一直未归,亲人和附近村寨的村民找遍附近可能去的每一处地方,都没有发现一丝蛛丝马迹,像人间蒸发一样。又过去了很多年了,人民渐渐把这件事淡忘了。一日有村民到三脚岩砍柴,在小岩洞里发现有一个背篓,背篓旁有一堆白骨。后经华秀家人指认,这背篓是华秀出门时背的那个背篓。于是,大家断定那堆白骨就是华秀了。

至于华秀为什么独自一人跑到三脚岩去的呢?当时有很多种说法。记得有一种说法是,三脚岩高高耸立,经常云雾缭绕,宛若仙境,传说那上面有仙人居住,华秀从小就听大人们摆龙门阵,有时无事时,望着门前的三脚岩发呆,这次她可能独自上三脚岩寻仙去了。可上山容易,下山难,天黑了不敢下山,独自呆在山上,于是酿成了如此悲剧。

三脚岩的对面是轿顶山,顾名思义是山顶像轿子顶。此山形状没有多少奇特,但它是一座英雄山。年10月,四川巨匪、湘鄂川边区反共救国军副司令杨树臣被解放军剿匪部队围剿得无路可逃,带着多残部逃至轿顶山,妄图据险与解放军对抗。为消灭这股土匪,解放军挑选几名战士组成突击队,战斗异常激烈,有两名东北籍突击队员在战斗中牺牲。最后,解放军一举攻上山头,将土匪追赶至“牛拉场”全部歼灭。在村小读书时,每年清明节,我们都要去为烈士扫墓。听村里亲眼见过战斗的王大爷,给我们讲述当年战斗故事。每当听到解放军战士牺牲情节,同学们都热泪盈眶。

刚入村口的徐家湾,大概是立村碑的那地段,以前,田中有两座土石堡,传说其中一座被徐家湾人挖掉了,飞出一对白鹤,这堡是桂塘龙脉的“宝”,由于挖到了龙脉,破坏了风水,最后徐家湾人招来灾祸,死的死,迁的迁,现徐家湾已没有一户姓徐的人家了。

古道溪穿越全境,沿岸经过多年种植,现已绿树成荫,溪水清澈见底,常年流水不断,溪流两岸为平坦肥沃的稻田,坝子尽头和边缘为山地和丘陵,溪流在坝子画着三个“S”,外人初次来到古道溪,走着走着好像前面就到尽头了,可是继续往前走,转一个弯,发现又是一坝田,又是另一番天地。

古道溪人敬畏自然,保护环境与自然和谐相处。经过二十多年的封山育林和退耕还林,山上森林密布,四季鸟语花香,森林覆盖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

从高高耸立的三脚岩沿小溪顺势蜿蜒而下,森林密布的山脉,像一条青龙,与梁家寨背靠的卧虎山相映成趣。有一年,一群来此采风的诗人,惊奇地发现这一自然奇观:古道溪原来是一处藏龙卧虎之地,并预言,不久的将来,古道溪会出国家栋梁之才。

梁家寨书法碑林吸引了众多参观者

但愿这一预言会变成现实。

古道溪人将土地视为命根子,珍惜每一寸土地,村委会在村口竖巨石,上刻“但村方寸地,留与子孙耕”十个书法大字,警醒村民和路人,民居大多沿山边和坝子边修建,不乱占耕地,从而保住了千余亩的田园风光。

春天来临,村寨房前屋后的桃花李花,田野的油菜花,山腰处的桐子花、山茶花,以及漫山遍野的山野花,次第绽放,形成了花花世界。

盛夏时节,蓝天白云下,千亩田野秧苗葱茏,与四周万亩绿色森林,连成一遍,山上山下一遍绿色。

秋收时节,田野稻谷金黄一片,一派丰收景象,微风吹拂,稻浪滚滚,加之山野的灌乔木树叶开始发红变黄,山野田园又构成了一幅优美的田园风情画。

寒冬来临,只剩下稻篼的田野里,一群群放养的蛋鸭在那里觅食。大雪不期而至时,山上山下白茫茫一遍。清晨,山寨的瓦屋上,升起袅袅炊烟,村头田野边,早起的村童,堆雪人,打雪战又开始了。

古道溪,四季更迭,景致如画,美不胜收。

古道溪村民崇尚教育,秉承“养儿不读书,等于喂的猪”朴素理念,耕读传家。新中国成立以来,全村考起大中专学生名,其中,南开大学、复旦大学、浙江大学等全国重点大学9名,博士研究生3名,硕士研究生4名;国家公职人员名,教授级高级知识分子3名。

优美的自然山水,淳朴的民风民俗,滋养了一批文艺人才。村里有中国工美行业艺术大师1名,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1名,省作协会员3名,省美协会员1名,电视台节目主持人一名,出版著作四部。肖家寨的肖家友、肖定根、肖华富、符家仁等人喜爱拉二胡,农闲时经常聚在一起切磋技艺,兴趣来时拉上几段,自娱自乐。附近村寨有个红白喜事,或者镇上有文艺演出,常被邀请去表演。从而拥有了越来越多的粉丝,一批年轻二胡爱好者也开始拜师学习,二胡队伍也在不断扩大,目前他们正酝酿成立古道溪民族乐队。

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王仕辉老师,在乡村从教三十多年,退休后将祖传的竹雕工艺发扬光大,创作的微缩竹雕作品土家吊脚楼、冲天楼、凉亭桥,技艺精湛,美轮美奂,在国内外博览会上,多次获得金银奖,列入省级非遗传承项目。现在,83岁高龄的他拿出毕生积蓄,又多方筹集资金,回到老家英里沟,建立土家竹雕博物馆和非遗生产性保护基地(土家竹雕传习所),开门招徒,传授竹雕绝技给家乡子弟。杜家寨的杜诗江,从小爱好书法,后因忙于工作而耽搁,从领导岗位上退休后,潜心研习书法,二十多年来,寒暑不断,书法水平不断提高,在担任县老年书法协会会长的十多里,经常组织会员办展览和深入农村、社区义务为群众送书法。

肖家寨,有一座神秘的古坟屋,在一栋房屋的堂屋,有一座清代古墓,墓主为肖氏先人,从碑文看,只是一个普通人物。多年来,房屋供供无儿无女的肖氏后人居住,守护古墓,这独一无二的丧葬习俗,其中奥秘,至今无人能解。在寨旁的溪边,有一棵三人才能合围的皂角树,枝叶繁茂,其果实呈碱性,捣烂后可作肥皂。以前寨里人用其洗衣服。衣服晒干后,长留香味,虫虫蚂蚁也不会去咬。

古道溪与重庆酉阳县可大乡中坝村、七分田村,只一岭之隔,站在我家后山,重庆那边人家的屋舍,家畜家禽可尽收眼底。三十多年前,我还在吉首求学,暑假回乡,到那边茶河沟禁山砍柴,突然来了几个小孩,禁止我砍柴。我对他们说:“你们不准我砍柴,你们回去给你大人讲是我,他会请我吃中饭。”听后,他们下山去了。不久,又回来了,真的喊我吃中饭去。原来,山林的主人叫邢告化,是我父亲的干儿子,我与他是干兄弟呢。别看是跨省过界的,我们家族与那边滕家、刘家、邢家等都是亲戚,而且我的辈分很高,走过去,有人叫我“表叔”“表公公”“表太太”。

肖家有等二胡爱好者兴趣来时拉上几段,自娱自乐,琴声吸引村民驻足倾听

古道溪村民土家苗汉杂居,有杜王肖梁李田张等十多个姓氏,大家都秉承与邻为善处世之道,和睦相处,相互开姻亲,拐弯抹角地都成了亲戚。

这就是远离城市喧嚣的古道溪。

这是大山深处一方难得的净土,一处鲜为人知的世外桃源。

(梁厚能:苗族,湘西龙山人,公务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吉首大学客座教授。发表在《人民日报.海外版》散文《钩心的火岩》,被中国作家协会选入《新时期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出版乡土散文集《那年那月》,文化散文集《书法湘西》,主编《清清的皮渡河——湘西桂塘优秀文学作品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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