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有三棵树
小学时,每天单程要走六七里的乡间小路去上学。一路上,会经过三棵树,黄檀、泡桐和“枪子树”。
我家院子对面,是一片荒山。说是山,其实就是一块平地,跟后面的山上一样长着矮松、灌木的野板栗,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树丛构成的植物小群落,我们都称这样的地方叫“平山”。里面,最醒目的就数那棵黄檀啦。春天了,野板栗垂下了一穗一穗浅黄的花,松树都在黑绿的松针上添了一层新绿,可是,黄檀似乎被去年的雪冻僵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几次,我问:“妈妈,那棵树是冻死了吗?”母亲说:“没死,那是黄檀,傻黄檀,不识春。”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它的别名叫不识春,只是傻傻地想着:那些树是靠着什么来识别春天呢?黄檀是没长这东西所以不认识春天吗?知了都开始叫了,黄檀终于发芽,一个夏天,也风风火火地舒展出大小跟板栗树叶相差无几的叶子来。一次路过,很神气地用母亲的口吻跟父亲说起“傻黄檀”来,父亲惊讶道:“傻?我留着做车把的两块木料,就是黄檀,再没比它更结实的了。”我糊涂了,黄檀究竟是傻还是不傻呢?
图片来源于网络如果黄檀傻,那么,泡桐就一定可以算是聪明树了。走出院子,右拐上了路,泡桐便站在我的右手边了——其实它长在我家的自留地上。四岁时,突然发现路边长出一棵大叶子的树苗,惊喜地指给母亲看。母亲只一眼,便迈上一脚把它拔了:“这泡桐树,最没用,又占地方。”从母亲后面的絮叨里,我听懂了。说它没用,就是它长得很快,木质太松,做不了家具。连用它做柴火,偌大的一根木头只一阵就成灰烬了,“烧火都没有劲,”母亲补充说。尽管我看它大大的叶子,肉嘟嘟的,觉得拔掉很可惜,可听母亲这么一说,也就觉得它咎由自取了。可后来,又从侧边长出一棵苗来,又拔,再长。我终于忍不住了,央求道:“妈妈,别拔了。”不知道母亲是听了我的话,还是拗不过它的执着,最后这棵泡桐就留下来了,只两三年,便长成了参天大树,遮掉了一大块原本可以种豆种瓜的自留地,还把一片树荫洒在我们必经的路上。春天,它送出一嘟噜一嘟噜的紫花,每次经过,我都会欢快地吸一口气,叫道:“妈妈,真香啊。”母亲走到树下,也会跟着轻轻吸一口气,然而不屑地说:“香什么,都占了那么大一块地。”我也不管母亲的表情,反正我胜了,或者泡桐树胜了。
图片来源于网络沿着路在往前走,经过几户人家,有一丛竹子,竹子掩映着一池泉水,一条田埂绕过池边,又回到上学的小路上来。每走到那里,小伙伴们都喜欢沿田埂绕个圈走,不是因了泉水凉快的缘故,而是,泉边有一棵“枪子树”。
“枪子树”真的是为小朋友而生的。青色绿豆大小的子儿,带一个小果柄,皮很韧。装一颗到粗细正好的竹管里,用头上包着湿棉花球的小竹棒往里捅,再装进第二颗,再捅一下。第二下的手劲很有讲究,用力合适了,就能“嘭”的一声,把下面的“枪子”弹射出老远。轻了重了都不行,轻了就漏气,重了嘛,两颗“枪子”都出去了,就只听到一个响,白白浪费不说,声音还不脆。整条路上,只有这一棵枪子树,男孩女孩都喜欢。女孩子摘了,放在兜里玩,放到干瘪,就扔掉了。男孩子不一样,一个夏天兜里都是揣着好几套“枪管”,他们常常为摘多摘少而打起来,拉扯间,被推下田埂了,不顾鞋上裤子上都是烂泥,拔出脚再接着追打、抢夺,不可开交时,有人看到母亲过来了,喊一声“老师来了”,打架的便哄散了。母亲跟在后面不解地苦笑:“这么好玩吗,滚得跟皮蛋似的,回家又得挨打。”
图片来源于网络后来,升学,工作,生活,这三棵树,好久不曾在我的梦里出现了。只在那年,带着被调动工作的苦恼,哭着跑回老家,躲在母亲担忧的目光里。那一个月,就有了很多的时光,跟母亲聊起她的教学生涯,我的童年,还有上学路上的三棵树。母亲却还是把话题拉回到了眼前:“为什么不想去新学校呢?”
“那里学生太难教啦,你都想象不出来。今年好不容易把一届送毕业,赶上好政策,都上了高中。明年呢,要是理了秃头,我怎么办?”
“你只管教吧,黄檀也好,泡桐也好,只管让他们好好长就是了嘛!还有那棵让你们着迷的‘枪子树’,也不见得就是最好的吧!”
咦,母亲怎么又聊到了这三棵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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