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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满仓散文小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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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匠姓啥叫啥,我还真不晓得,只知他是渭北卤泊滩思补人。小木匠眼睛小,个子小,嘴巴大。来家里了,我见面叫叔,他的嘴高兴得能咧到耳根。听父亲说,小木匠祖上也是民国十八年遭年瑾和我们祖辈一样逃荒过来的河南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老辈人刚逃过来那会,卤泊滩蒿蓬遍野,野狼出没,只有抱团取暖相互照应,不被当地人欺负,才能稳住脚开荒种地,不至于饿死。即便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这里的河南庄说媒娶媳妇嫁闺女都极少与当地人结亲。

图片由作者提供

父亲年轻时在思补村当老师,家家户户轮吃派饭。一来二去和新立庄年龄相仿的小木匠成了挚友。后来,父亲虽调回本村小学,但二人关系从没间断,一直来往频繁。印象中,小木匠家兄弟姐妹多,拖累大,我们五畛村因栽种枸杞红极一时,富甲一方,劳动日值比思补村高出十多倍。青黄不接时,父亲常会用自行车带着家里的苞谷小麦接济小木匠家。

人说嘴大吃四方,在那个吃不饱肚皮的年月,木工可是让人高看的角色。听父亲说,小木匠打小聪明好学,从祖辈那里学到了木工活的真经。他人勤苦,有眼色,好伺候,干活麻利,活路精细,收费公道,在方圆十里八村乡亲眼里,小木匠是个能人,有本事的人,让人羡慕尊敬的人。十里八村孩子结婚用的大小立柜,梳妆台,桌椅板凳,尤其是老人百年用的寿材,小木匠样样精通。

小木匠不讲究,一年到头穿双手工布鞋,大哥二哥常顶破鞋子漏在外面。给谁家干活了,9分钱一包的羊群烟,两毛九一包的宝成烟,五毛钱一斤的茉莉花茶,八毛钱一斤的白酒,主家割没割肉,是不是四菜一汤,一切都无所谓,随便咋样招待,他都是永远一副知足常乐的模样,一天到晚脸上总挂着笑。

图片由作者提供

那个年代,请小木匠来家做活是一样荣耀。特别是七十年代的农村,能用一拃厚的松木给老人置办寿材,那是件了不得的大事。父亲思想传统,方大圆有名的孝子。在奶奶六十岁那年,父亲开始着手给他的父母置办棺木了。

时令初冬,天还不亮,父母就起来开始忙活。淘麦磨面,担水扫院,买菜割肉,和面蒸馍,一切都在为第二天小木匠来家做着准备。。

次日天刚亮,小木匠骑着除铃不响到处都响的二八自行车,驮着满身清凉的晨雾进了家门,车后座挎包装着刨锯凿锛刨等木工工具,进院门时,脸上带着某种庄重和喜悦。

打开木工箱那一刻,小木匠聚光的小眼睛闪过一束亮光。他施展木工绝活的时候到了。

在一搂粗细两米多长早干透的圆松木料面前,小木匠眯着左眼,反复目测手量,他在观察咋样下线能使解开的木料最出板材,然后,手摇墨斗,嘭嘭嘭地在木料上弹下墨线。

大门口高大粗壮的老槐树派上了用场。在父亲的协助下,小木匠把原木下半部分用绳索牢牢捆绑在槐树上,然后斜着固定一块两尺宽的木板,用于站人拉锯。

开锯是颇具仪式感的。老槐树下不少人在围观。三挂头的鞭炮放过,小木匠肩头搭条毛巾,走上斜立的木板。父亲站在地下,肩头同样搭条毛巾。

图片由作者提供

下锯了,小木匠和父亲朝手心吐口唾沫,两手揉搓一番,前腿弓,后腿蹬,然后把一拃宽的大锯搭在松木顶端靠边的墨线上,四只粗糙的大手紧握大锯两端,先是小心翼翼延着墨线轻轻短短地摩擦,待锯条完全锯进木料后开始发力。上面的小木匠腰身用劲,把锯推送拉近,地面的父亲也随着小木匠的节奏拉近推送。于是,被捆绑的松木在一上一下,一下一上的反复推拉中唱歌,呲啦,呲啦,呲啦,呲啦。声音单调而极具节奏,农村特有的天籁般的韵律开始在老槐树下蔓延。不消一刻钟,小木匠和父亲头上开始蒸腾出丝丝热气,再过一刻钟,二人甩掉身上棉衣,时不时要撩起肩头的毛巾擦下额头黄豆大的汗珠。老槐树下,围观的村人一边欣赏着锯艺,一边羡慕慨叹着自家何时会发生如此场景。半小时后,渐入佳境的小木匠和父亲开始一边拉锯,一边聊天谝闲。初冬时节,老槐树下,呲呲啦啦的锯木声悦耳动听,入心入脑,小木匠和父亲拉出了生活的节奏,生活的喜悦,谝出着对美好生活的期待。从天麻亮到月亮东升,锯木之声整整唱了三天,那根一楼粗细两米多长的松木,变成了两尺宽窄,六寸厚的一块块木板。

做寿材有讲究。那年的正月十五,父亲照样早起,扫院担水,买肉买菜,备好四样礼性,请小木匠来家,郑重其事地在做寿材的一块木板上开锛。只等秋收冬播农闲时节,便要开工制做寿材。

又是一年初冬时节的一个吉日,寿材开工制作。开工那天,同样要放两挂鞭的。开始工作了,小木匠嘴角叼支烟,耳后夹根烟,先是吃力地把一块木板置于木工案头,再把墨斗卡在木板一头,左手持着墨斗咯吱吱拉出墨线走到木板另一端,弯腰,眯眼,把墨线取直绷紧,右手大拇指食指捏起,只听“嘣”的一声,一条黑色直线就留在木板上。接着,小木匠转动墨斗轮盘将墨线收回,把平放的木板九十度旋转侧立予以固定。然后,站立于木板一侧,双手拿起刨子,前腿弓,后腿蹬,吱吱吱开始推刨。很快,曲曲卷卷带着淡淡松木幽香的刨花开始在他脚下堆积,越堆越厚,越堆越多。

小木匠手艺娴熟,木板在他手里像变魔术,一两天时间,一块块木板按照他的设计有了新的模样。推刨,熬胶,粘胶,固定,推刨,打磨。寿材浑厚庄重,榫卯窍严丝合缝,活路精细,当众人把满含敬佩的目光投向他,小木匠蕴含光亮的小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成功感让他有几许自得。完工那天,小木匠口叼香烟,耳根夹根香烟,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满脸的幸福与欣慰。那天吃饭时,小木匠对敬酒来者不拒,直喝得眼睛通红,口若悬河。

许是奶奶无所畏惧的精神吓着了死神,寿材备好之后,身体反而更加硬朗,这一放就是三十七年。奶奶善良勤苦,一辈子吃亏是福,心态好,九十七岁生日过后走的。

作为卤泊滩土著的木工,小木匠在方圆几十里远近闻名,他手艺一生,坚守一生。而今,小木匠老了,再拿不动推刨做木活了。和人聊天,会说起童年,故乡,说起和父亲的友谊,会说起做木匠一生的苦辣酸甜,同样,也会说起难以割舍犹如孩子般的刀凿锯刨。

时代变迁,老式推锯刨早已过时,家具大都成了机器的解板炮制,除非工艺大师把它当非遗作品打造,极少有人再劳力费神手工制作家具,但大家喊顺了,仍然叫他小木匠。

殷满仓

高级记者,中宣部第十四届五个一工程奖评委,中国广播剧最佳编剧,中国广播剧研究会常务理事、副秘书长,电台总编辑,渭南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浙江传媒学院、南京传媒学院、西北政法大学法治学院、渭南师范学院客座教授。丝路之声广播剧创研基地主任、丝路之声网络音频产业基地主任。《华山挑夫》《一代史圣司马迁》《罂粟,罂粟》等30多部作品在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中国之声播出。《史马迁》《郑国渠》等9部作品在美国纽约中文台播出。《王鼎与林则徐》《汉太尉杨震》等9部作品被列为陕西重大文化精品项目。《迟开的野山菊》《永远的老腔》《村头一棵老槐树》等获陕西"五个一工程”奖。《隔空拥抱》《生命速递》《春桃满园》《山楂红了》等多部作品获中国广播剧专家奖一等奖。出版有《生命的沉响》《红红的枸杞子》《生命的历程》《生命的震颤》《花开的声音》《小满》《满仓进城》等九部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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