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追凶八年,却没想到凶手就在身边真实

是警察刘星辰开的故事专栏,记录的是他从警生涯中那些惊心动魄的缉凶故事,均为有案可查的真实事件,但由于刑案涉及机密和隐私,作者对一些细节做了模糊处理。

伴随着奥运会的闭幕,我在派出所的借调工作也结束了。返回重案大队,我处在了一个工作的空窗期,派出所的案件已经交接了,而重案队又暂时没有什么案件。

看着外面飘起的雪花,寒冬将至,又是一年到头时。我打算把自己的柜子和抽屉收拾一下,翻开最下面的抽屉时,我看到了几本卷宗,那是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朱哥带我从档案室里拿出来的,现在算算已经过了六年。

我刚参警工作的时候,社会上不能说是群魔乱舞,但是治安状况也不算好,距离上一次全国严打整治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年,社会的主流早已改头换面,变成了新一代年轻人。他们没经历过严打年代,也不懂得法制的严厉,很多时候为逞一时之快会做出令人发指的事情。那时候迪吧的生意正是如日中天,年轻人在吃完饭之后都会到迪吧坐一会儿,大大小小的迪吧在周末的时候常常爆满。往往本来只能坐十个人的吧台会挤进去十五六把椅子,人靠人,人挤人,喝点酒之后人更兴奋,一个个像是刚出笼的斗牛,不停地寻找目标来展示自己的力量。两个人有时候只是相互碰撞了一下,就会像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相互殴打。喝了酒,人下手就会不分轻重,很多起案子都是发生在这种情况下。

拉回往日的思绪,我看了看手中的卷宗,这不是我印象最深的,也不是案件性质最严重的,却是我能一直记住的。因为它贯穿的时间太长了,案发的时候,我还在上大学,而且这是我抽屉里一堆卷宗中唯一还没结案的。

我记得当时朱哥带着我来到大队的档案室,那是二楼的一间小屋,七八平方米,里面除了一个柜子之外,其他地方放着的全是纸壳箱子,里面装着满满的复印卷宗。我挨个在纸箱子里翻,想通过看卷宗来学习一下。那时候做笔录都是拿笔手写,有些人的字迹潦草,看起来特别费劲,于是我就专门找字迹写得好的笔录看。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字迹潦草的太多,而且卷宗都是复印件,有的本来就字迹潦草,复印的时候再不清晰,那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我选了两起案件,卷宗一共有五六本。一起是杀人案,一个邻居把对门的一家四口全杀死,仅仅是因为对门一家的酸菜缸把楼道里本应该属于他家的地方占了。另一起是绑架案,一个汽车修配厂的工人把老板绑架了。老板趁着工人收赎金的时候,自己挣脱开,逃了出去。选这两份卷宗是因为字写得能看懂,而且复印的效果好一些。

这时我又发现一份卷宗,不是复印件,而是原件。朱哥告诉我这是还没结案的,正常结案之后卷宗都到法院了,所以我们留的都是复印件。这份卷宗皮上写的是某某某故意杀人案,犯罪嫌疑人的名字在上面赫然可见。我问朱哥,朱哥告诉我这个案件的罪犯身份已经确认,只是还没抓住,所以只能算侦破,但是没法结案。

当时朱哥和我开玩笑说把这份卷宗也拿走吧,说不定我能把这俩人抓住。我当时热血涌脑,当着朱哥的面表态肯定能把他们抓住。结果这份卷宗在我的抽屉里一放就是六年,直到今天我收拾抽屉才重见天日。

拿着这份卷宗,我感觉有些沉重,它让我想起了朱哥,也想起了自己的承诺,更想起了六年前刚参加工作时的青葱岁月。

其实这份卷宗我拿回来后一直没看,连案件的具体情况都不清楚,现在正好有时间,我终于翻开了这份卷宗,开始仔细阅读。材料做得很详细,也很仔细,当时的情形慢慢在我脑海中浮现出来。

二〇〇〇年的初春,刚过完千禧年之夜的城市似乎还没从狂欢的疲倦中缓过来,大街上的车稀稀拉拉,偶尔有几个行人走过,下午四点的阳光照在城市里最高的那栋大厦上,拖出了长长的影子,把后面一条街区都笼罩在阴影之下。在这条阴影的尽头,一个工地上的民工们正在热火朝天地干活儿,与这个疲倦的城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工地里已经打开灯光,把这里照得如同白昼。一辆辆拉着土石方的大卡车进进出出,整个工地的一半已经挖出了十多米深的坑。这里将来会出现一座这个城市最高的地标性建筑。工地的另一半是一排临时板房,十几个工人聚集在一起正在吃晚饭。

工人们围着三个小桌子,小桌子都是用木料临时拼起来的那种,每个小桌子上面都摆着用脸盆盛的食物:一盆酸菜,一盆炒萝卜。阿常和几个人蹲在一个小桌子旁边,他将自己碗里的菜吃完后起身看了桌子上的脸盆一眼——两个脸盆里的剩菜勉强能盖住盆底,自己一勺子下去,盆里的菜可就一点也不剩了,想了想阿常又蹲下了,继续干巴巴地往嘴里扒米饭。

“这还有菜呢,阿常你不吃啊?”一个工友看到阿常没将盆里的剩菜盛出来,于是问道。

“没看见柱子和小豪,他俩是不是还没吃饭呢,给他俩留一口吧。”

柱子叫刘国柱,小豪叫于豪,和阿常一样都是工地的工人,只不过他们和阿常都是一个地方的人,平时相对其他工友,他们几个关系能近一些。吃饭前,阿常看到刘国柱和于豪去了工地的办公室,所以特意给他俩留了一口菜。

这片工地一共分成三班组,每班组八小时轮流倒班,刘国柱是他们班组的班长。他们组的工作干得一向很好,比其他两组强得多。不知道办公室的人把刘国柱叫去干什么。临近过年了,是不是要说结款的事?阿常一边吃,一边琢磨着。正在阿常胡思乱想的时候,刘国柱和于豪回来了,工友们围上去打趣问去办公室是不是谈结款的事。刘国柱只是笑了笑,没说话,和于豪匆匆扒拉了一口饭,趁着睡觉前把阿常单独叫到工地边一个没人的地方。

“怎么了?有啥事?”刘国柱不是一个拐弯抹角的人,单独叫自己出来,阿常觉得有些奇怪。

“今天工地办公室的王总找我,让咱们帮个忙,说年底了,先给咱们结款。我拿不定主意,寻思和你商量商量。”

“他是个老总,还有什么事是咱能帮上忙的?”阿常觉得刘国柱在开玩笑。

“王总说咱工地的土石方车晚上被人堵了,想让咱们组出几个人晚上去吓唬吓唬对方,能让大车开过去就行。”

“谁堵咱们的大车啊?为啥啊?咋不报警呢?叫咱们去能吓唬啥?”

“王总的意思是让咱们多去几个人吓唬吓唬对方,车能过去就行。”

“这事你答应了?”

“我是答应了,寻思再问问你。”

“那就干呗,怕啥,不就是去吓唬吓唬人吗?”

“对。”

当天晚上,刘国柱把自己班组里几个认为关系不错的人都找了出来,一个个说了这件事,大家伙都同意了。

第二天下午,刘国柱让阿常和自己去工地办公室拿东西,阿常看到工地办公室的一角放着锄地用的镐头和铲地的铁锹。他们这是建筑工地,用的工具都是砌砖垒墙的,虽然这些工具都是常见的,可是工地里也不应该有这么多。不过阿常没多想,跟着刘国柱一起把这些东西搬出去,拿到住的宿舍。刘国柱又把大家召集来,说晚上去吓唬人的时候一人拿一个,这样效果比较好。

晚上八点多,工地上依旧灯火通明,上夜班的人正干得热火朝天,刘国柱带着于豪和阿常等一共十几个人,拎着从办公室里拿出来的工具,沿着工地大车运土石方的路往外走。工地虽然在市中心,但是晚上大车一般不从市中心的大路过,而是出了工地,直接拐到小路上,这样可以省不少路程,将土石方直接倒到河套里。而那群人就是在河套的路口拦车的。

一群人走了四十多分钟,这期间一辆大车都没开过去,阿常觉得有些奇怪,还问刘国柱是不是走错道了,怎么没看见大车。刘国柱告诉他:“工地今晚让咱们处理这件事,特意让大车都先不动。”刘国柱和于豪走在最前面,阿常感觉有点累,渐渐地落在后面。一伙人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了,阿常借着月光能看见前面隐隐有几个人拿着手电筒,站在路中间。

刘国柱和于豪继续往前走,大家伙都在后面跟着。去的时候,阿常还没什么感觉,真的和对方遇见,并开始对峙了,阿常忽然觉得有些害怕。他越走越慢,走到了人群的最后面。阿常看见刘国柱在和对方一个人说着什么,但是这时候对面有人开始骂人,而且声音很大,自己这边也有人回骂。双方你来我往的,一句比一句声音大,有些人开始拿着铁锹往地上拍,发出咣咣的响声。阿常根本听不见刘国柱和对方都说了些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阿常忽然看到一把铁锹在人群里举了起来,冲着前面猛地拍下去,接着有人发出了一声惨叫。阿常吓坏了,手里的铁锹忽然变得千斤重,手一抖铁锹掉在了地上。接着阿常看见自己这伙人纷纷往前冲,夹杂着叫骂声,现场开始乱作一团。阿常本来也想跟着大家一起往前冲,可是自己的腿就是不听使唤,站在原地动不了。这时候不知道从哪儿飞过来一块石头,正好砸在阿常胸口。一阵疼痛传来,阿常忽然感觉自己的腿能动了。看见前面的人打成一团,阿常终于不敢再继续待下去,之前冲昏头的热血已经被理智战胜,阿常转身就跑。

阿常一口气跑回了工地。跑进大门的一刹那,阿常一下子扑在地上。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累得腿都发软,爬起来后,靠在门边喘了好一会儿气才缓过来。这一晚上陆续有人回来,有的头上包着纱布,有的衣服被撕破。阿常朝回来的人打听,结果回来的人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到有人动手打人了,自己就跟着往前冲,结果不知道打了谁,也不知道被谁打,最后听到有人喊“警察来了,快跑”,然后稀里糊涂就回来了。不过令阿常担心的是,刘国柱和于豪一直没回来。

直到天快亮了,折腾了一夜的工友们大部分已经睡着了,阿常才看见刘国柱和于豪一起从外面回来。刘国柱的一只胳膊包着纱布,于豪则是头上包着纱布。阿常本来想问问怎么样,结果刘国柱回来就问阿常身上有多少钱,要拿钱先去看病。阿常急忙把自己身上的钱都拿出来,然后刘国柱又进屋子把工友都喊起来,挨个借钱看病。阿常医院,毕竟是一个地方的,现在刘国柱和于豪都受伤了,自己去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可是刘国柱拒绝了。他拿着钱和于豪一起离开工地去看病了。阿常还以为刘国柱是因为自己临阵脱逃,生自己气了。

阿常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是被人叫醒的,然后有人把阿常带到工地办公室。办公室里有两名警察,两名警察给阿常做了一份笔录,问了他许多问题。直到这时阿常才知道,昨晚打架打死了人,还打死了两个人。

我继续翻看卷宗材料,两名死者一人是被钝器击中头部,另一人是被刀刺入胸腔,钝器的照片就是一把工地上用的铁锹,而刀则是一把折叠水果刀。后面的材料里有一份证人材料,专门对水果刀进行了辨认。这把刀是于豪的,他切水果时常拿出来用,大家都看见过,平时则是揣在兜里。那时候人们对于刀具没有管制物品的概念,经常有人喜欢在身上带一把刀,有些人是为了防身,有些人则单纯是为了好玩。至于于豪为什么要带一把刀,这个谁也不知道。

后面一共有十几份材料,都是当天参与了斗殴的人,其中有几个人看清楚了当时抡起铁锹砸向别人脑袋的人的面目,后面的辨认笔录里这几个人都指向了同一个人——刘国柱。如果说是刘国柱的工友出于对此事的怨恨或是其他的原因,特意一起指认报复他的话,那么其中还有四份死人一方的笔录。这四个人和刘国柱是第一次见面,他们可是能清楚地记得和认得用铁锹拍死人的嫌疑犯的模样。

刘国柱的辨认笔录后面就是于豪的,同时有好几个人看到于豪从兜里拿出水果刀捅人,连续三刀捅在同一个人身上。当时打群架的场面非常混乱,有人被捅倒地之后根本没人注意。直到有人大喊“警察来了”,打架的人才作鸟兽散。

卷宗里也有喊“警察来了”的那个人的口供,他当时看到人群打成一片,心里害怕,于是大喊“警察来了”,其实警察根本没来。不过多亏他这么一喊,所有人都开始散开逃跑,不然继续打下去,不知道还会出现什么更惨烈的情形。

当时警察一共抓获了八个人,其中刘国柱一方六个人,另一方两个人。八个人是按照聚众斗殴处理的,但是致人死亡的主犯刘国柱和于豪都未到案,目前在逃。

这份卷宗很厚,我看了好久才看完。我将卷宗摆放在桌子上,用夹子夹在上面做了记号。怎么把这两个人找出来?我心里想,其实我心里有些没底,但是又有一份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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