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长在湘西偏远乡村的一个百户小苗寨,寨中青山良田环绕山涧溪水长流,小寨里随处可见的青瓦木屋矗立在山坳里那么孤立又相互连系着,分散各去的羊肠小道像是每座房子相互联系的脉络,把它们从这个山头连到那个山头,呼吸着山野里的空气连味道都是甜的。
老家全景来源,猫奴三叔我家的木屋还原到最初的模样是块杂草丛生被翻新的菜地,阿娘说起屋那时还没有我,老家起屋的习俗我也不是很了解,到了我们年轻一辈习俗越来越汉化,了解的年轻人就更少了。听阿爹哥哥姐姐说起屋从请地理先生看屋场算命先生看日子,再请岩匠师傅择吉日用公鸡放朱砂五色丝祭拜下脚,起屋最初的准备工作都是非常讲究。到了选好的日子主家会备好祭品请木匠师傅上山敬山神取木料,师傅要对着树木烧香诵辞祭拜,我听着觉得有些迷信,但更多来说应是山里人对大山的敬畏。似乎随着祭拜后第一棵树木的倒地也得到了山神可以伐木备料的默许。
砍梁图片来源,关山听风在盛夏或农闲时主家经常穿梭山林间砍木备料寻找中柱和梁木,中柱是房屋的顶梁柱除了笔直高大还要达到树龄要求,横跨于两中柱之间的梁木也有栋梁之意,寨子里更是有新屋梁木被人横跨子孙永无出头之日的说法,可见它们举足轻重的意义。标准的梁木须是在东方山头同个树兜长出来的未被砍伤的原生杉树双灌木,具体到方位树种还有生长条件足见它的讲究,对于这些我也只是听说。所需木料备齐后掌墨师傅照例先敬鲁班仙师再举行第一天动工的发墨仪式,掌墨师傅是木匠师傅里的权威,整座房子的结构、尺寸、位置、形状,部件上的凿孔开眼的具体位置和尺寸、方向,全凭他画墨线而来,真可谓神奇!师傅手执墨盒主家配合拉动墨线站到木料一头,师傅边诵辞边将墨线往木料上用力一弹,反复弹墨3次木料上的墨线都笔直均匀即发墨完成,再按房子实际大小开篙下料造房。木工师傅按照划好的墨线用锯、斧、凿等分别加工成型并拼装成排山,如此榫卯结构的房子便有了雏形。
包梁祭梁图片来源,青松立排山在我们那边也叫立柱,立柱先天凌晨木工师傅2人要带上鞭炮香纸糖果先去砍梁,梁木一般是主家在山林寻得时系上红布做好的预留,寨子里其他人看见也极默契的看到红布不会去破坏,要是在亲朋好友家的山林寻得,主家会带上礼封先去他家拜访讨要木头。到砍梁当天师傅只需带上祭品,看好时辰祭拜颂词燃放鞭炮便可以开始砍梁,据说梁木倒下时不可直接着地剔除树皮枝叶、修整时不能横跨,修整完后会在梁木中间系上红布,临走时在砍掉的树蔸上放上糖果才启程回家,回家时中途不可换肩不能歇息。扛到家后将它安放于新屋木马上,待掌墨师傅看时辰做梁、包梁,一切完成再用雄鸡祭祖师鲁班,祈求明日立柱百事大吉。
立柱来源,湘西州民族宗教事务局门口网我唯一见过的就是抛梁粑,师傅在梁上比才诗对唱,楼梯间有两人用簸箕送来了糍粑。待到师傅问道“上梁粑粑要不要”众人高呼“要”时,师傅先把头粑给主家,主家用围裙兜住接着,然后桐球大小的粑粑在师傅的一声声询问中四处散落,有人用围裙兜着有人慌忙捡着,有的打到头有的落空了,场坪上欢笑声吵闹声好不热闹沸腾着,寨子里有热闹一定要赶早不然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了,那次立柱天还没亮就开始了,上梁的时辰也很早,等我七点吃过早饭再去时坪场上、四周空地上、路上都已站满了人,伴着一次胜过一次雀跃的呼声,再怎么深觉不好意思的人也被现场的气氛感染不自觉地投入抢粑的队伍中去,众人你争我抢的越欢乐,也象征着主家日后越兴旺,仪式也在宴请亲友的流水席中结束。
抛粑来源,湘西州民族宗教事务局门口网这样的习俗以前起屋时照例会有,人们也照例兴奋的参加,这样重复的仪式还是会给寨子里平凡的生活赋予幸福的仪式感!如今年轻人多已走出大山在城市里安家,只有这些木房还见证着小寨的变化,山还是那座山家还是那个家,手艺、习俗会依旧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