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木匠
06:12生活的经验固然会叫人忘记许多事情。但是有些记忆经过了多少时间的磨洗也不会消灭。记忆里的木匠,老木屋……构成了童年的故乡印记。
有一年正月将尽,我的远房姑丈带着他的两个憨厚朴实的徒弟挑了一堆的行囊来我家院子里安营扎寨了。工具箱一打开,寒光闪闪,锯斧凿刨尺,大大小小几十件,排得齐整整的。开工了,我和弟弟最喜欢看他们干活了。
大师傅眯着一只眼睛拉墨斗的样子实在帅极了,那神情就像狙击手射击似的,只见他一手掌管着墨斗,用拇指按压线轮,另一只手捏住墨线,提起松开,"啪"的一声,转轴抽拉之间,木板上留下了一条笔直的如刀切般的线痕,入木三分。
这条墨线就像圣旨似的,两个徒弟会按这条线或砍或削,或斫或劈,或锯或刨。大师傅一会儿弯尺,一会儿墨斗,他拿出别在腰间的卷尺,反复测量,略作沉思,又从耳后取下扁扁的铅笔,不时拿起又放下,这儿做个记号,那儿画点什么,比来划去,就像这院里的大将军,所有木料工具都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听从他的调遣。几天下来,房檐下分门别类码满了十来堆不同长度的木头。原来,砍木料,锯长短,弹墨线,削厚薄,刨平直的过程早已在他心中悄然演变成了具体的几何图案,在他犀利的目光揣度下,一根根木头就变成了门窗桌椅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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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徒儿脱了衣服,在面对面弓步拉锯,一个推一个拉,胳膊肘一去一回,你推我拉,极具节奏感,明晃晃的锯齿来回噬咬着木头,锯口源源不断地吐出细碎的木屑粉,如同雪花飞舞。
大师傅侧身弯腰正在刨木料,他憋足一口气,双手抓住刨子的横柄,用力向前推进,"嘶"的一声,刨口吐出一卷卷白白的刨花,如同浪花翻滚,缓缓落了一地。他用手掌轻轻磨一磨板材,再斜竖起来,眯起一只眼睛左瞄右瞄,未尽意之处再刨刨,神情专注。
接下来的好多天里,工作越来越精细了。他们不时转身下蹲,锯子凿子钻子锤子反复在手中切换,一阵握凿持锤,挖槽打孔之后,打磨修饰好的材料堆放一地,锯榫斗卯这些技巧,师傅早已成足在胸,游刃有余,他嘴里不再叼着烟了,而是抿着一排木契子,一个萝卜一个坑地进行榫卯对接,力求严丝合缝,嘭嘭嘭地用榔头夯实。
就这样,伴随着叮叮当当的敲打和吱嘎吱嘎的锯木声,踩着一地柔软的刨花,桌椅板凳箱子柜子在拼拼打打之中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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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木匠已经成了稀缺手艺人了,赵小友年已古稀,常年带着几个木工在外边做活,或者做包工,或者做零工。这座建于太平天国时期的老房子已经年久失修,主人家就请了赵小友师傅。
眼前的赵小友师傅也跟上时代,用上了一些机械的设备,他们开动切割机,飞转的齿轮,旋出一阵阵刺人的冷风,刀片转出的冷风吹着他们饱经风霜的双手,他们却一动不动,双眼紧盯着要裁剪的木料……
随着水泥结构的洋房大量兴建,代替了原先的老房,真正原先留存的老木房子已经不多了,木匠这个行业也渐渐的消失。留点影像也算是保存一段记忆吧。
文:卢薇编:温岱岩